【GRF1. 0野下辅】空港
*写在前面
先提前预警一下：没有很严谨地在写，但是既然有脑洞所以把它填完了。
架空背景，有混乱感情线出没。
都是假的，我乱写的，不要上纲上线。
00
有些从前太尖锐，谁脚步太遥远。
让结局被遗憾写下了句点。
01
已然入了秋，天光依然明媚，学校的图书馆外有一棵长了百年的树，隔着这扇窗正好看得见。忽有微风吹过，枝条也在跟着轻轻摇晃，沙沙作响。
“既然这样的话——”孙施尤歪了歪身子，把头凑过来，抵在李承勇的肩膀上，刻意延长了尾音，轻声说着，“那我给你介绍一份兼职？”
“什么？”
偏过头就能看见透过枝叶的缝隙而倾泻下来的阳光，李承勇下意识眯了眯眼。
“我邻居家的那个小孩……小我们一届，今年高三了，你理科好，他正愁着呢。”
之所以主动牵线，是因为孙施尤知道李承勇家里最近貌似经济情况不太好。他知道李承勇那个整日忙着所谓的事业而不着家的父亲，除了学费愿意帮给之外，李承勇最基本的生活费都是自食其力打工挣来的。
“那个小孩你见过的吧……高中的时候，他经常在校门口等我一起回家。”
“是吗？”看着孙施尤小心翼翼的神情，李承勇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我以前好像没有注意过。”
孙施尤悻悻地缩回手，搬起屁股底下的椅子挪了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又不敢提高音量。
“你……你眼里还会注意什么啊。”
李承勇轻笑一声，没有回答，拾起放在桌上的笔，低头继续算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复杂公式。
靠窗的这一片重归安静，今天是晴空万里的周六，没有课程在身，孙施尤明明有周末回家住的习惯，却硬是要和他一起来图书馆自习。
早该预料到孙施尤是起床困难户的，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把人彻底喊清醒。
【你答应我了？】
手边忽然有一张纸条推过来，歪歪扭扭的字，一看就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这么小的纸条都撕不整齐？”
李承勇把试条拿过来，边看边低低地调侃了孙施尤一句，并在对方怒目而视的前一秒，一笔一划地开始写。
【谢谢。】
他朝着孙施尤勾起嘴角，对方短暂地回避了一下目光，便迅速低下头唰唰写了几笔。
【谢什么啊……这么多年好朋友了。啊，其实今天下午就可以开始。】
“学弟不会介意吗？”
孙施尤顿了一秒，然后招了招手：“他？他会介意什么啊……基本上可以说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弟弟。”
提示午餐时间已到的铃声恰到好处地响起，图书馆内稀稀拉拉坐着的学生们也陆续离开了座位。
孙施尤推了推对手中的题还恋恋不舍的李承勇，犹豫着开口：“那……吃过饭，我们就去他家，如何？”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李承勇收拾着桌上的物件，不经意地问了几句，“你好像没有和我说过太多。”
“我印象里我是说过的，可能……你没在意吧。”
孙施尤强硬地拉着李承勇出了校门，走到学校对面生意火爆的麻辣烫小店，豪迈地把手一挥，表示自己愿意请他吃饭。李承勇无奈地摇摇头，但也顺了他的意。
他确实很久没有和孙施尤一起在小铺子里吃过饭了。虽然来到了同一所大学，但读了不同的专业，平时见面的时候并不多。孙施尤坚持着和他通信，他便淡淡地回复，聊些生活中的日常。
以前高中的时候，他们是形影不离的同桌，孙施尤总是喜欢拉着他在课间休息的十分钟里玩一局五子棋。
那时候孙施尤的成绩并不好，可高中的最后半年，却突然像开了窍一样，整日坐在他旁边埋头做题，一副要斗争到底的气势。也是从那之后，他们再也找不到时间去认真地玩一局五子棋。
虽然他们的家隔得有些远，但晚自习下课之后，孙施尤总会跟在他后面，在十字路口站定，然后和他挥挥手说明天见。
一不留神脑海里就会开始播放很久以前的一些记忆里的光影，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孙施尤眼睛就变得红红的了。李承勇心下一惊，连忙抽出口袋里的一张纸巾递给他。
“怎么了？”
“没有……我……我被一口辣椒呛着喉咙了。”
孙施尤眨了眨眼，眼眶里蓄积的泪水一下子像泛滥了一样，声音也变得涩涩的。
“好辣啊……”
“那赶快喝几口水。”李承勇非常不给面子地笑了，掩耳盗铃一般捂住嘴，“哭起来真的会很丑。”
在接收到孙施尤恶狠狠的目光后，他便噤了声。
一顿还算有意思的午餐好像很快就结束了，从系里的奇葩事件到网上的娱乐八卦，孙施尤说了好多好多。
李承勇静静地看着孙施尤轻车熟路地解开密码锁，这是一道装修得非常精致的门，足够让人感受到其主人的品味。
他从来没有来过孙施尤的小区，虽然没有刻意地去问过，但隐隐地有听说孙施尤家里似乎比较富裕。那么这位住在对门的学弟，大概也是如此。
紧接着孙施尤拉开门，朝着走廊的方向吼了一声：“那个说要努力学习的高三生呢！”
走廊尽头的房间探出了一个头，少年大约是高中生的模样，头发乱蓬蓬的，一脸困意。
“施尤……哥来了啊……等下，你后面那位是？”
“我最好的朋友，来拯救你的理科。”孙施尤得意洋洋地笑着。
“这么快？”少年惊慌地缩回房间，声音都飘忽了起来，“今天周六诶，好不容易学校放一次月假，同情一下高三生好不好！”
李承勇看着两个人拌嘴的模样，忍不住嘴角上扬。等少年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孙施尤把他推进了另外一边的书房，并把少年招呼过来。
“这位是李承勇，我的好朋友——这位呢，就是我弟，朴到贤。”
“承勇哥好。”
少年冲他笑得灿烂，简单地询问了一下学习情况后，李承勇便进入了细心辅导学弟的模式。孙施尤走到厨房去帮他们拿了水，接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小椅子，捧起一本文献资料便开始读。
“你怎么也在这里坐着啊。”朴到贤不满地噘嘴道。
“怎么？怕我打扰你们？”孙施尤挤挤眉毛，冲他做了个鬼脸，拉开书房的门，“那我去客厅。”
借着这个空隙，李承勇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书桌上赫然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两个小男孩的合照。他装作漫不经心地指了指照片，开口问道：“这是……”
朴到贤没有介意，大方地回答：“是我和孙施尤。”
“啊？照片里面的孙施尤……和现在一点也不像。”李承勇有些惊讶。
“嘿，他小时候好丑的。”朴到贤立刻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
李承勇顿时失笑道：“你干嘛这么说他……还有，连哥都不叫。”
“他不介意的嘛……但其实我爸妈这么多年都在国外做生意，还是他一直带着我玩。”
朴到贤语速放慢了些，似乎也被勾起了好多回忆，眼里多了几分只有旁人才看得清的温柔。
“小时候我和他总是吵架，我还记得有次我到他家去过圣诞节，顺便帮他庆祝生日。他骗我说我爸妈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哭个不停，最后他也被他爸妈给训了一顿。”
“然后呢？”李承勇饶有兴味地听着。
“然后……然后他整整三天没理我……那时候可能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但是我感觉他好像真的有点生气。”
“我都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
“真的吗？那我可真羡慕你。”朴到贤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一样。
李承勇挑了挑眉：“羡慕？为什么要羡慕？”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朴到贤抿抿嘴，苦恼了几秒钟，好像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好了好了，承勇哥，我开始做题了。”
本质上朴到贤还是一个很聪明的少年，经李承勇指点一二，便能自己参透其中的解题方法。看来几个小时的辅导让朴到贤感觉受益匪浅，对他的态度比之前还热情。
“承勇哥——”
“说了那么多遍了，别再谢我了，我也不是免费做公益啊。”
李承勇抬起手揉了揉少年蓬松的短发，朴到贤差一点点就要和他差不多高了。
“以后想考哪里？”
“当然是想去找你和施尤哥……施尤哥当时好努力啊，他还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他一定要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
“和我？”
李承勇愣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自己。
“对。”朴到贤点点头，握紧了拳头，坚定地看向他，眼里仿佛闪着光，“我也会努力的。”
少年独有的朝气蓬勃有多么吸引人，是用什么词汇都形容不出来的，虽然第一次听说孙施尤邻居家的弟弟，却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李承勇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予自己衷心的鼓励：“我相信你。”
02
夏天的知了声好像永远都无法停息，当周围的空气都尽数充斥着恼人的噪音时，才意识到盛夏的悄然到来。
李承勇正整理着U盘里的PPT文件，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开始疯狂震动。
“承勇哥，我——做——到——了——”
刚把手机拿起放到耳边，就听见朴到贤用着轻快的语调传递好消息，心情也不自觉地变得愉悦起来：“挺厉害啊。”
“那是——”
李承勇笑了一声，无奈地耸耸肩：“那你先开心着，我这边还在整理资料。”
“好。”朴到贤挂了电话。
孙施尤穿着休闲舒适的短袖和短裤，穿梭在街上的人群里，慢悠悠地从超市走回小区。他左手提着购物袋，右手拿着手机，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
他整个人的注意力前一秒还沉浸在屏幕里，忽然左手上的重力减轻了许多，吓了一跳。
这条通向小区门口的路两旁都种满了密密麻麻的树，天色渐暗，勾勒出的人影都有些不真切。他慌乱地转过头，却发现是朴到贤。
手中的购物袋被夺了去，然后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孙施尤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懒得搭话。既然有人愿意帮他分担一些重量，那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朴到贤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皱眉道：“干嘛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哇……见到你真高兴啊。”孙施尤嘴角抽搐了一下，“放假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要我表现出多惊喜多意外啊？”
“那倒不是……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我考上了。”朴到贤冲他扬扬下巴。
“真的？没想到啊。”
“干嘛啊，你的表情已经暴露了你的心……看不起我是不是？”
孙施尤笑着跑开，耳边都是他爽朗的笑声，路过的行人好奇地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朴到贤下意识觉得有些尴尬，却也没犹豫，拔腿就开始追，才跑了几米，孙施尤就直喊累。
嘴上啧了一声，他才后知后觉他和孙施尤刚才的举动极其的幼稚，连忙喊住前方头也不回的人：“慢点慢点，怪丢人的。”
“这话说的……小孩子还知道丢人？”孙施尤毫不留情地回嘴道。
“说了好多次了，我不是小孩子……”
朴到贤一下子捏紧了手中购物袋的提手，这种话他最讨厌了，更何况，是从孙施尤口中说出来的。
“孙施尤，你也就比我大两岁而已！”
与孙施尤并肩走进单元楼，朴到贤把购物袋交还到他的手中，得到对方一个感激的眼神后，又转身推开自己家的门。
坐在书桌前，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写一封邮件给远在地球另一端的父母。该用什么话来作为开头呢，自从记事起，他就再也没见过他的父母，家里只有一个照顾他生活起居的阿姨。
幸好住在隔壁的孙施尤父母十分善良和蔼，还热情地介绍自家儿子和他认识。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虽然朴到贤比孙施尤要小一届，可他们实打实地出现在彼此生命中那么久。
除非有外人在场，他很少用“哥”来称呼孙施尤——在他面前，孙施尤总是有些幼稚的模样。
可就算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小时候孙施尤同他一起分享的玩具火车，还有上中学时寒冷的冬夜里在回家路上为他挡的风，都很郑重地被他放在心上。
孙施尤真的是对他很好很好的哥哥。
人的一生会遇见很多人，细细回想，原来孙施尤已经无声地在他这一小段人生中，占据了一方土地。
朴到贤晃了晃脑袋，今天家里的阿姨放了假，独处在偌大的房间里，很容易陷入到回忆里面去。最终他还是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一个一个音节挨着敲，很快也收到了回信。
【考上了固然是好事，但爸妈想让你过来和我们一起生活，你什么时候考虑一下。】
握住鼠标的手微微一顿，他并没有给出具体的答复，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房间门突然被敲响了，朴到贤起身去开门，他知道一定是孙施尤。拉开门却发现孙施尤一只手抵在门框上，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帅气的pose，身上却穿着碎花围裙，笑吟吟地抬眼看他。
“你……你这是……”朴到贤从没见过他穿着围裙的样子，莫名有些违和感。
孙施尤撇撇嘴，白了他一眼：“诶诶，我买了些菜，今天亲手给你做吃的。”
“……干嘛对我这么好？”
“朴到贤……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才知道你还是个抖M？”
等到孙施尤忙活完，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期间朴到贤一直在厨房门口站着，想看看孙施尤到底能搞出什么花样来，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孙施尤下厨沾阳春水。
其实孙施尤也就是买了一些熟食，然后自己做了些简单的菜而已，那些家常菜早在朴到贤上初中的时候，就跟着家里的阿姨学会了。
“……怎么样？”孙施尤坐在他对面，表情是期待的，又有些不安，“呃，我第一次做。”
朴到贤放下手中的筷子，开始斟酌他应该怎么说。孙施尤无愧于他有些傻气的形象，连做出来的菜都有那么些一言难尽。
“啊……还可以吧，就是有点淡。”
“看你这个复杂的眼神，我明白了……”孙施尤缩了缩脖子。
朴到贤看他整个人都泄了气的样子，连忙补充道：“第一次做很正常，放点酱油就好了。你不会做饭没关系……我会做饭啊。”
“这可是你说的，加点酱油还是能吃的。”
孙施尤噗嗤一笑，接着点点头，起身走向厨房，回来时手上除了酱油，还多了几罐啤酒。朴到贤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迟疑，对方却朝他扬了扬手中的易拉罐。
“那么，祝贺我们朴到贤同学顺利进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朴到贤接过他递过来的易拉罐，沉甸甸的。之前他从来没碰过酒，拉开拉环，犹豫着抿了一口，满满的都是涩意。
“第一次喝么，都是这样的。”看他一脸难受的表情，刚刚猛喝了半罐的孙施尤都被逗笑了，“很多事情就是因为不敢尝试，所以才做不到。”
“那你……有什么不敢尝试的事吗？”
感觉到对方好像话里有话，好奇心驱使朴到贤开口追问了一句。
孙施尤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悠悠地叹出一口气，他没想到朴到贤会这么问。
“当然有啊，生活中这种事情真的太多了。多到……我现在连其中一件都说不出来。”
03
什么才叫做善意的谎言，这种事情真的能有定论吗。
其实那天孙施尤随意敷衍了朴到贤，不敢尝试的事情对他来说确实很多，可是会让他真正觉得心口有微弱的刺痛的事情，不过是，与李承勇有关而已。
朴到贤果然还是小孩子，听到他说了句“是男人就一口干了”，就真的咕咚咕咚喝了好多，他想劝住都来不及。好在朴到贤的酒量比想象中要好很多，到最后反而是他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又想起那些被尘封的心事。
虽说他和李承勇是高中三年的同桌，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如果这些故事都翻译成英文，就必须要用过去式的时态。
故事的开头再美好，剧情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也不可能从头到尾都能够如此。孙施尤很怂，又很认真地在维持着他和李承勇之间的人物关系，连感情慢慢变了质都后知后觉。
喜欢人的勇气并非谁都有，高中时候的他并不是多么优秀的人，又总是听到坐在他右手边的李承勇感叹“XXX有多么厉害”。
如果是平时在晚间八点档的电视剧里看到这种剧情，他一定会评价一句：“好恶俗啊。”
可是有的时候人生往往就是这么恶俗，越努力摆脱这种感情，越深深地刻在心里。
李承勇上大学之后还是保持着高中养成的好习惯，并没有逃离监牢之后就解放天性。本来两个人的课就错开排，再加上隔着几栋楼，一年下来，孙施尤在学校里见过他的次数可能不超过十次。
寒暑假期间，孙施尤偶尔也会主动给李承勇打电话，他没有选择频繁地进行联系，但每一次对方温柔熟络的回答，都让他欣喜又迟疑。
从前的那些日子里，和李承勇下了太多太多五子棋，然后把自己也稀里糊涂地绕进去。
后来的剧情会有什么转折，他没有办法预见。其实可以大概想象一下，再过几年毕业，他们注定要各奔东西，去到不同的工作领域。这张人生的白纸上，曾短暂画出的交集也会慢慢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可孙施尤本性是不认命的人，有些倔强被他藏在心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崩了。
“在想什么？”朴到贤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孙施尤停留在柜门拉环上的手一抖，立刻缩了回去。
手上猛地一阵刺痛，抬起手却发现右手食指的指腹多了道划痕，有血珠从皮下淌出来，他顿时在原地愣住了。
站在书房门口的朴到贤连忙冲过来，拉过他的手：“干嘛啊这是……”
“当然是怪你啊，我被你吓到了。”孙施尤意识到自己刚刚因为想到曾经的事情而失神，脸上闪过一抹慌乱。
“啧。”
听见对方不轻不重的一声冷哼，孙施尤自知心虚，嘴上哄着让朴到贤帮忙去找家里的医药箱。很快手上的伤口覆上了崭新的创可贴，孙施尤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一张创可贴足够了。
于是他抬起头，感激地笑了笑：“谢谢。”
“不用和我说谢谢。”
朴到贤却只是摇摇头，然后叹气，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孙施尤见状，默默地低下头，突如其来的一阵窘迫感，让他原本自然下垂着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衣角。
“你刚刚在想什么啊……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看着面前的人心事重重的表情，朴到贤眉头紧蹙，有些担忧。
“我就随心所欲地放空了一会儿……”
孙施尤下意识想点头，又飞快地摇头转移了话题，见朴到贤还想说些什么，连忙把人给推出书房。
“诶，不是我说，朴到贤你什么时候又跑来我家了，早晚有天被你吓死……下回再这样，就把你手里的我家门的钥匙还给我……”
朴到贤差点没站稳，一边用手挡着一边念叨着：“我不是跟你发了短信嘛……正好今天晴空万里，而且你也和我一样沉浸在假期中，不如出去走走？”
“你就趁着这个长假可劲儿玩吧，以后又是一轮新的折磨——”
孙施尤拗不过他，被拉到了街上。朴到贤带着他到了以前高中附近的一个偏僻巷子里的咖啡店，呆呆地看着熟悉的街景，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当年。
说起来这个咖啡店是他先扯着李承勇陪他一起来过的，那时候好像他们才高一。周围听不见喧闹嘈杂的汽车鸣笛声，还有堆满了教辅资料的平价书店，当时的阳光比现在还要明亮和温暖。
回忆锁在盒子里，却偏偏在无意之间被放出来，那时候习惯了两个人，也没有人想过是不是爱。
估计李承勇都没有在意过，他说过的，只是不敢说得太明显。
每次他们一起出去，孙施尤都会偷偷地把账结了，又以朋友的名义作为幌子，来掩盖他笨拙的喜欢。
这块宝地像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孙施尤一直都记得，李承勇不喜欢喝太甜的，给咖啡加糖只会放一点点。也不知道现在他的口味有没有变，是不是还是记忆里的那个样子。
去年圣诞节前夕，正好赶上他的生日，好不容易约李承勇来了一次。当时他欲言又止，最后却干巴巴地纠结出一句：“以后……你还愿意和我一起过生日吗？”
这算哪门子告白啊，真的糟透了。
李承勇在听到他的问题之后，第一反应是笑了，笑容一如既往的那么温柔。
“怎么问得好像我们以后不是好朋友了一样。”
前一秒所有悬到嗓子眼的勇气都花光了，想再慢慢累积到满，真的需要很久很久。
“我请你喝。”
刚迈进咖啡店的大门，朴到贤便十分大方地表示自己可以请客，孙施尤径直走到收银台前，突然想起了什么，侧过身去问：“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之前承勇哥给我补课的时候，带我来的。”朴到贤回答，伴着有些疑惑的目光。
一刹那，这里储存的回忆好像没了它专属的意义。
“啊……这样。”孙施尤顿时愣在原地，连忙转过头，看了一眼悬在头顶上的菜单，“对了，你喜欢喝什么？”
“我其实不爱喝咖啡，帮我点一份柠檬苏打水吧。”
孙施尤从容地点头，朴到贤看着他点完单在自己的对面落座，明明就是在走神的样子，有些不爽，但更多的是无奈。
“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很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
朴到贤皱着眉开口：“别骗我……孙施尤，都写到脸上了诶。是承勇哥和我聊到，说以前他和你经常来这里，我以为你喜欢，所以才……”
孙施尤吃惊地抬眼，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你们两个聊天，为什么要提到我……他和你说了什么啊。”
“他说，他知道你每次都在悄悄请他吃饭，很谢谢你……话说回来，怎么不见你什么时候请过我啊。”
朴到贤看见了他眼中满满的好奇，或许还有一丝欣喜，话锋一转，没忍住抱怨道。
“朴到贤……朴少爷，你还需要我请吃饭吗？我帮他是因为……”
“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
孙施尤一下子顿住，捏紧了拳头，胡乱把话圆了回来。
“因为是好朋友啊。”
有些话不得不吞进肚子里，藏进心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之后再慢慢腐烂，再深沉的爱意，都注定只能是开在他心里的花。
04
对于朴到贤整日在家里闲得发慌串门到他家来的行为，孙施尤表示眼不见为净，把人赶回对门以获得长久的安宁。
随着假期的结束，可以划水摸鱼的悠闲时光也在挥手告别，朴到贤似乎入学之后事情很多，孙施尤有一阵子没和他联系了。
虽说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关系很不错，但其实高中的时候也没有那么频繁地有什么亲密的接触。反而朴到贤老是和他斗嘴，他也懒得去计较，谁知道是不是青春期敏感度上升的原因。
朴到贤好像从小到大对谁都是一副冷冷的样子，没什么形影不离的朋友，不过上一年他主动把李承勇拉去做家教，那两个人好像相处得还不错。
孙施尤得空的时候，在学校里转悠着，不自觉就会走到李承勇所在的教学楼。有缘人总会相见，也许老天爷认为他和李承勇能够称得上，偶尔碰到对方，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却只会傻傻地抬起手，说一声“好巧啊”。
他讲不清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能一颗心就那么大，李承勇始终都待在那里。
说白了，从头到尾是他心甘情愿。
几年前遇见李承勇的时候，就把运气都花光了。他不是那种头脑特别有灵光的孩子，因为考试成绩而陷入低谷的那段日子，李承勇多腾出个人时间用来给他讲题的每分每秒，怎么抹都抹不掉。
阳光从自习室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暖融融地洒在后背上，孙施尤舒展了一番身体，低头趴在桌面上，注意力也情不自禁地被偷走了。
恍惚间时光流转，回到几年前蝉鸣的夏天。
周一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会课，几乎都用来上自习，操场上有低年级学生的喧闹声。看着面前卷子上一行行黑色宋体字，孙施尤只觉得耐心马上就要宣告阵亡。
李承勇见他迟迟不肯下笔，凑过来轻声问道：“发什么呆呢？”
“万恶的数学——伤害了我却一笑而过。”孙施尤随意地翻开草稿本，在纸上重重地画了几个纠缠在一起的毛线团。
“面对数学只觉得很烦的话，你就输了。这道题呢，你得掌握方法……”
温和的声音让他有些浮躁的心平静许多，最重要的是，从李承勇口中听到的这些放慢了速度的缜密分析，至少让他渐渐在听懂的边缘徘徊。
“这是我自认识你以来，觉得你最帅的一刻。”他不由得感叹一句。
“开什么玩笑呢……”
李承勇没忍住笑了。
但孙施尤确实是认真的，夸奖是认真的，之后的执念也是认真的。他自己太认真，但也没想过要奢求谁来陪他演这风花雪月一场。
李承勇始终是力图把一切做到最好的模样，对待学习，对待人生，都是如此。
那时候李承勇是班长，还要兼顾班上的一些事务。最开始他们被随机分配成同桌时，孙施尤原以为他是一个严肃的人，然而有次他不小心迟到，生怕被上报班主任，直到那天结束，却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后来才知道，是李承勇偷偷地放了水。
时间总是教人把好的都记得，现在留下的全都是那些温暖，偶尔回忆起来，孙施尤还是没有能力去用平常心面对。
但生活还是平淡如水的时候更多，他按部就班地做着应该做的事，没有过多的精力去胡思乱想。
有一段时间没和李承勇联系了，现在的共同话题也变少了。听说朴到贤在他们系还挺受欢迎的，根据他在社交网站上po出的照片下面的评论数来看，貌似交到了不少新朋友。
“出来聚会吗？”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孙施尤下意识地再确认了一遍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可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分明就是朴到贤。
“有没有搞错？现在？现在都八点过了，我都在寝室坐着了。”
今天是周六，室友们也都是本地人，他难得留了一次校。可能是周围太静了，朴到贤的声音显得别样的低沉：“没搞错，周末的大好时光，不出来浪一波？”
“……你在哪？你可别给我学坏了。”
电话被挂断了，接着朴到贤迅速发过来一个地址，孙施尤认得，是学校附近的酒吧。鬼知道朴到贤交了些什么狐朋狗友，这才刚上大学，连去这种场所都把他带上。
披了件外套就匆匆赶过去，孙施尤刚走到街口，就看见朴到贤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等待很久了。
“你这是干嘛呢？”孙施尤上前几步，朝他背后望了望，“……搞了半天就你一个人？”
朴到贤一下子笑开了，拉着孙施尤走进酒吧里，在角落找了个双人座，点了几瓶啤酒。
孙施尤犹豫着坐下，然后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这酒的牌子还是之前他带着朴到贤喝的那种。可他什么都没有再说，因为朴到贤紧锁着眉头，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追问的好。
但其实朴到贤还算比较清醒，反而是孙施尤一直陪着他无言地喝着一杯又一杯，最后直接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头也垂下去用手垫着，嘴里开始含糊不清地碎碎念。
“朴到贤……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啊……”
“……你喝醉了。”朴到贤用指尖戳戳他的脸，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有点晚了，也该回去了。”
谁知道孙施尤突然站起来走到他旁边，紧接着双手攀上他的脖子，没等朴到贤反应过来，又俯下身子，把脸靠在他肩膀上。
“你……你还好吗？”眼看着站不稳的孙施尤马上就要歪歪扭扭地倒下去，朴到贤连忙扶住他。
“你说他到底知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啊……”
看来孙施尤不仅是不好，是非常不好。朴到贤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忍住问了一句：“谁？你又有什么意思啊……”
“李承勇啊……他就是个傻瓜。”
朴到贤扶着孙施尤先站直身子，可孙施尤是真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一边挣扎着，嘴里还喊着再来一杯。
他顿时感觉头大，明明是他把孙施尤约过来聊聊天，没想到对方却一言不发地喝了好多。朴到贤看到孙施尤坐在对面闷闷地喝着，还以为他心情不好，也不想打扰。
真是的，酒量不好逞什么能。好在孙施尤喝醉了不会胡搅蛮缠，除了几分钟前说了些令他错愕的话以外，一切都还算正常。
谁知道是胡话还是真心话啊。
这家酒吧离学校不远，朴到贤想了想，决定就这么把孙施尤给捎回去。刚向前走了几步，孙施尤就险些腿一软跪下去，他心下一惊，立刻扶住对方的后腰。
孙施尤顺势靠在他身上，迷迷糊糊地开口：“朴到贤……你别忘了结账。”
“你……我肯定不会让你掏钱啊。”朴到贤顿了顿，无奈地回答，“走了……回学校了。”
可孙施尤像是听不见他的话一样，驻足在原地，怎么都走不动了。朴到贤只好牵起他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诶，小心前面有台阶。”
“朴到贤，是不是他会走，你也会走……”
“……他是谁？”朴到贤一愣，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名字，“李承勇？”
“他太远了……一直都是我在走，说实话真的好累。”
孙施尤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他，又叹了一口气，眼里都是他看不懂的情绪，朴到贤顿时清醒了好多，之前灌进胃里的酒精仿佛都是假的。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前李承勇和他聊过孙施尤，可他并不希望他和李承勇的交集，全部都建立在孙施尤的基础上。
他承认，他是很羡慕李承勇，从各种意义上。在学习上给过他的帮助，他绝对不会忘记，李承勇始终冷静自持的态度，也是他做不到的。
所以这莫名其妙的烦躁感到底是什么。
朴到贤没有说话，沉默地拉着孙施尤走到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正好遇到红灯，孙施尤不知道酒醒了没有，听话地在他身侧站定。忽然肩膀上传来一个重量，朴到贤猛地绷紧了身子，只好由着孙施尤靠在他肩上。
原来喝醉了会这么依赖别人的吗。朴到贤长叹一口气，把所有复杂的情绪都揉进呼吸里。
“一直走，走得很累的话，为什么不停一下呢。”
05
那天之后朴到贤没有再提及当晚的任何，好在孙施尤似乎是清醒了之后就会忘掉一切的体质，日子又重归平静，而且他的本意也不是要窃听谁谁谁爱而不得的秘密。
眼下一年的尾声又要到来，他一直都记得，平安夜是孙施尤的生日，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在纠结究竟送什么作为礼物。孙施尤怕冷，夏天待在空调房里，一定要多穿一件外套。
【要不要去游乐场玩？】
孙施尤的短信冷不丁地从手机屏幕上跳出来，朴到贤手上的动作一顿，原本放在论文上的注意力被迫转移，片刻后指尖在光滑的平面上敲出几个字。
【突然？】
【不愿意就算了。】
孙施尤那边回复得很快。
【你……怎么不找承勇哥？】
几乎是发出去朴到贤就后悔了，虽然孙施尤一点没有表现出还记得自己的醉话的样子，可他心里，多少都有点别扭感。根本没经过思考，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就抢先了一步，朴到贤挠挠后脑勺，想着怎么才能把话圆回来。
【我陪你去吧。】
孙施尤刚刚收到前一条愣了半天，还没等他开始打字，新的一条又传了过来。虽然在面对朴到贤这番把李承勇拖进对话里的举动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但他已经习惯了对方有时候忽然变得跳跃的思维。
朴到贤向来是说话算话的人，答应过他的事都会做到。
翌日的天空被染成满满的一片蓝，好天气仿佛和人们心意相通一般适时到访，并不刺眼的阳光给街上匆匆来去的行人反倒添了几分暖意。
刚走到游乐场门口，孙施尤一眼便看见人群中十分显眼的朴到贤站在不远处，捧着他的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另一只手却提着一个牛皮纸袋。
“等很久了吗？我来晚了。”孙施尤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朴到贤身旁，拍拍他的肩膀。
“不晚，是我早到。”朴到贤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从手中的纸袋里拿出一条白色的毛线围巾，“生日快乐。”
“啊谢谢……你这么好。”
孙施尤怔怔地望着他，朴到贤笑起来两眼弯弯，鼓起的双颊十分讨人喜欢。他们几乎年年都会互相送礼物，具体是什么都不重要，已经变成了融进生活里的习惯。
“现在才知道我好？”朴到贤啧了一声，语气略有不爽，靠近了一些，在他面前站定，“……我感觉白色比较衬你，帮你戴上看看？”
“真的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啊朴到贤，少自恋了你。”
布料给予的温热感觉在脖颈周围蔓延，朴到贤给他打了一个好丑的结。还没来得及嘲笑一番，孙施尤微微抬眼，面前的人眉眼低垂，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也变得好温柔。
他愣愣地站着，朴到贤的目光所及之处却变成了他身后的地方。
“承勇哥。”
面前的人不冷不热的语调，泰然自若的神情，让他心头涌上一阵慌乱，不是因为围巾柔软的触感，而是因为这个突然被唤起的名字。
李承勇怎么会来这里，而且偏偏是这个时候，孙施尤想不明白，一瞬间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转过身先惊叹了一声，然后笑眯眯地抬起手朝着李承勇挥了挥。
“承勇？竟然在这里碰到你……”
“好巧啊。”李承勇嘴角勾勒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今天是平安夜……生日快乐，施尤。”
突如其来的一句祝福，孙施尤涨红着脸点点头，就算是接受了：“我还以为……”
“以为我会忘记吗？不会忘的，围巾很好看。”
“啊……这个，这个是到贤送我的。”孙施尤连忙指了指一旁好像被冷落了的朴到贤，而对方似是皱了皱眉，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过话茬。
“承勇哥，好久不见，平时学校里也很难碰到。”
李承勇和朴到贤打了个招呼，自然而然地问起他打算玩些什么。孙施尤用力地咬咬下嘴唇，听着面前两个人迅速开始寒暄之后的闲聊，一言不发。
游乐园里有穿着卡通人物服装的工作人员四处兜售彩色气球，五块钱一个。趁着李承勇和朴到贤聊得火热，孙施尤飞快地跑到其中一位身边买了三个气球，自己手上抓着一个，又在聊着天的两个人左手上各挂了一个。
小孩子们看到又高又帅的大哥哥，纷纷往这边瞟，回头率高得吓人。朴到贤忍不住笑了一声，侧过身子，对上孙施尤的目光：“想玩鬼屋吗？”
孙施尤下意识地看向李承勇的方向，对方比他答应得更快。
还没来得及回答，肩膀就被人轻轻地推了一下，讶异地转过身，却见朴到贤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你们去吧，我……突然就不想去了。”
“什么啊，小时候你和我去的时候，不是玩得挺开心的吗？”
“那是小时候了，不是现在。”
忽然开始刮起了风，围巾被吹起来，打在脸上，孙施尤不禁皱紧了眉头，话被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气球在空中颤巍巍地打着转，三种不同的颜色交织在一起，仿佛轻轻一松手就可以飞走。
“没关系……走吧。”
李承勇在一旁出声，打断他几乎已经飘到半空的思绪，手中的气球被一并交给朴到贤保管。
孙施尤一声不响地跟着李承勇走到售票处，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李承勇的身侧默默无语，天气太冷了，安静的空气似乎都快要凝固成冰。
“你……怎么了？”
“我没事，可能累了。”孙施尤主动提出要承担排队买票的任务，随意地打了个招呼，就头也不回地小跑过去。
明明这才下午三点，李承勇自然不相信他这番掩饰的说辞。难得看见孙施尤这么心不在焉的样子，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从来没有。
门票很快便买好了，孙施尤站在检票口朝着李承勇挥手，等他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掌心紧握着捕梦网吊坠的绳，看着它在风中摇摇晃晃。
“多花了一点钱，售票员给了我这个，说是戴在脖子上，进去了以后，那些鬼就不会抓着你不放。”
“好。”李承勇俯身让孙施尤给自己戴上，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开口，十分坦然，“最近挺忙的……我在准备出国的事。”
“明年九月吗？”
孙施尤原本只是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听到李承勇这么说，有些猝不及防，迅速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发现以失败告终，但话说出口还是变成了鼓励。
“那，你要加油……朴到贤那小子真的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不玩了。”
“应该去玩别的了吧。”李承勇笑了一声，拉着孙施尤到入口，然后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进鬼屋，“他不会等在外面的。”
孙施尤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似乎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玩鬼屋的时候他从来不怂，反倒是李承勇一直絮絮叨叨地在说这里是不是又会突然跳出来一个鬼。从头至尾都是孙施尤一直在嘲笑他，怎么会这么怕啊。
两个人硬是在里面泡了一个小时才出来，笑着打打闹闹，好像回到了坐上时光机才能回到的从前。孙施尤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
鬼屋的氛围做得非常到位，那天在昏暗的房间里，他小声地问了一句：“你现在和到贤经常联系吗？”
“偶尔吧，他自己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做。”
李承勇的语调听不出有什么情绪上的起伏，甚至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总会拿捏好距离，永远不会过量。
还有两百多天，孙施尤掰着指头数。等不到的只有再等，如果真的等得下去。
“新年快乐。”
新年的第一声祝福来自朴到贤，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正好是零点整，孙施尤站在广场上，兴致勃勃地围观附近的居民们放烟花。
一缕缕火光窜向天空，烟花朵朵，在刹那间绽放它们最绚烂的色彩。
“你也是，新的一年，要有新气象。”周围太嘈杂，朴到贤的声音听起来好不真切，孙施尤一字一句地吼着，说完自己都没忍住笑了，“我的祝福是不是很俗套。”
“哪有俗套……我猜，我是第一个跟你说新年快乐的。”
“这都猜得到吗？你那边……我应该也是第一个吧。”
朴到贤附和着笑了一声，语气似乎有些犹豫：“承勇哥他……是不是打算要出国？”
“啊……”孙施尤愣住了，室外冷得可以看见由于说话而呼出的热气，“我以为你知道的。”
“他没有告诉我，我根据他社交网站上面的动态来猜的。”
“我也是前几天他和我说的……”
耳边不断有烟花在半空中炸开的声音，每一个瞬间都是它们的永远。孙施尤抬起头，循着天幕上烟花的飞行轨迹，原先是最耀眼的亮，然后渐渐淡去。
“到贤……李承勇他，要走了。”
“……我知道，我懂。”
电话那边的朴到贤沉默半晌，孙施尤似乎听见了一声竭力压抑住的叹息，晚风冻得他鼻头都红了，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你舍不得吗？”
等了很久都没有听见对方的回答，孙施尤以为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将屏幕拿到面前一看，通话时间却还在不停地向前走着。
彻底挂断的前一秒，朴到贤低低地回答了三个字。
“也许吧。”
时间什么时候长了脚，无论如何奋力奔跑，始终都追不上。
春日的气息姗姗来迟，孙施尤走在个子稍高一点的男生旁边，柔风伴着绵密的呼吸声。抵达文具店，他照惯例采购需要的文具，橱窗外的男生绕着小吃摊漫无目的地徘徊。
那时候总是匆匆忙忙地选好，因为还有一个人等在街边。
三年后孙施尤再次来到高中时候校外的这家店，他一个人，却来回逛了很久。
李承勇的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孙施尤在找话题来活跃气氛，被暖洋洋的春光包围着，他却觉得无比温馨。这样的场景，这样私人的时间，是唯一的。
以后大概不会再有。
一盒包装精美的五子棋在眼前的货架上陈列着，孙施尤轻轻地拿起，端详许久。和李承勇做同桌的那三年，他们从来都是扯下笔记本上面的方格纸作为棋盘，然后通过石头剪子布来决定谁先下第一颗。
还记得他当时专门用了一个本子将用过的纸都收集起来，后来毕业的时候，大概随着扔掉的书，一并丢在不知名的角落里。
一生中从来不缺分岔路口，时针追着分针走了一圈又一圈，也转不回最初相遇的那一刹那。
06
这学期的末尾，李承勇十分周到地提出在告别之前要聚一次，与这一帮朋友留下美好的回忆。上大学之后，孙施尤就没有再选择主动融入李承勇的朋友圈，最多只是碰见了会打个招呼的程度。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选择先手出棋的权利，在棋局里无法占到上风，仿佛是必然的结局。
他的命中注定，后手出棋，想要主导整盘棋太难。他只会笨拙地跟着对方的节奏走，一条路堵死，还有千千万万条。
“施尤，最后再见一面吧。”
李承勇的电话打过来，孙施尤在听筒的这一端，朝着空气用力地点了点头。
原本每个章节的末尾都会写下未完待续，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下子就更新了一大半，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孙施尤的指尖停留在与朴到贤的通话记录上，上一次已经是两周前。以前还会时不时地打来电话，这学期以来，朴到贤却仿佛从他的联系人列表里销声匿迹一样。
但他社交网站上的动态还是照样发，主动给他发消息也会回，对此朴到贤的说法是要准备各种考试。孙施尤见他似乎很忙，便不愿去打扰他的生活。
犹豫再三他还是拨出了电话。
“到贤，承勇他……”
“我知道，后天的聚会嘛。”朴到贤淡淡地笑了一下，“他和我说过了。”
“那你要去吗？”
“我要看情况，后天我有事，看看有没有多余的时间吧。”
孙施尤没有接着问下去，如果对方有什么话不愿意说，他绝对不会一问到底。小时候整日争着谁是谁的小跟班的小男孩长成了少年，再渐渐变得成熟，现在也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广阔天地。
两天后正好是周末，几近傍晚，堵车比想象中来得要猝不及防。孙施尤开始后悔选择坐公交车，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才等到公交车慢悠悠地在车站旁停下，他迅速下了车，快步向目的地走着，一边担心着是否会迟到，一边想起朴到贤那天说的话。
“施尤……”
而朴到贤的电话正好打了过来，第一句便唤着他的名字，孙施尤愣了片刻，轻轻应了一声，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今天就不去了。”
“好……那你快忙你的事情吧。”虽然有些意外，孙施尤还是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你一定要做你想做的事，别后悔。”
电话另一边的声音今天格外冷淡，听着竟然有几分疏离感，孙施尤的话全部被哽在喉间，惊讶之余，却问不出为什么三个字。
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朴到贤已经先行挂了电话，耳边只剩下嗡嗡作响的忙音。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倒数，孙施尤的心一沉，连忙脚底生风般跑进商场。置身于电梯间时，已经彻底没了信号。
他没来过这家商场，在五楼绕了好几圈，才找到了KTV的正门。按照李承勇给的门牌号，刚走进包间，众人的目光便一并投向他。
孙施尤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央的李承勇，对方似乎愣住了，张着嘴像是想说些什么。
“我没有迟到吧？”
清了清嗓子，挥了挥手就当作是打招呼，然后径直走向大沙发最靠近墙角的地方。
如果只有他和李承勇两个人，他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孙施尤算是KTV的狂热粉，以前常常都是李承勇陪着他在里面嗨唱一下午。
那时候他手握着麦克风，点一首最近特别喜欢听又很难唱的歌，飙完高音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然后大叫一声：“不愧是我啊——高音Killer！”
李承勇总是半躺在沙发上竭力憋着笑，以为捂住嘴就不会被发现。
“施尤啊，快过来玩真心话大冒险——”
稀里糊涂地被一把拉过去，又稀里糊涂地输了一场。
“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做不了的话，都要自罚一杯哦。”
孙施尤回过神来，只觉懊恼不已，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丢了运气。他深知这群人不会轻易就放过每一个掉进陷阱的小白兔，为了不留下被广为传播的黑历史，索性选了真心话。
“要玩就玩点有意思的！”不知道是谁先吼了一句，“喜欢的人在不在场？”
在场的一帮朋友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纷纷出声调侃。尖锐而刁钻的问题让孙施尤涨红了脸，猛然想起朴到贤之前和他说过以后少喝酒，因为那天晚上感受过他的酒量。
而他今天来到这里，其实内心深处，真的很想要一个答案。
“不说话就当做默认了——”见他低头沉默不语，只有脸上写满了难为情，和他关系不错的一个朋友又怂恿道。
孙施尤堪堪在嘴角挤出一个笑容，紧接着随手从桌上抄来一个崭新的啤酒杯，拿起手边的酒瓶就往里倒。
“我自罚一杯。”
伴随着众人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他十分爽快地咽下几百毫升的酒，不知道人还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刚啜饮几口便呛着了，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可能喝不了太多，好在这些朋友见状也没有再勉强。
孙施尤半倚在沙发靠背上，响彻包间的歌声每隔几分钟便自动切换着，而一直坐在沙发另一边默不作声的李承勇，此时却绕开人群，一步步走过来。
他不由自主地望向那边，被醉意迷蒙了双眼。距离近了些，携来的热气仿佛沉重的回忆，尽数侵入他的骨髓。
“恭喜。”
偏偏他现在话到嘴边，只说得出这两个字。
“恭喜什么……”李承勇失笑，轻咳一声。
“你终于可以出国进修……我记得你高中时候就说过，这是你很渴望的事。”
孙施尤顺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捧到唇边，目光转向大屏幕。歌词缓缓滚动着，灯光氛围选了最明亮的那一个，有人握着话筒在撕心裂肺地唱。
“……你竟然还记得。”李承勇微微皱眉，伸手制止住他的动作，“刚刚不是已经有些难受了？不要勉强自己。”
“我知道，只是想一个人喝一点。”
孙施尤没有跟众人一起等着麦克风轮到自己，只是一言不发地缩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唱了一首又一首。或欢脱的，或伤感的，好像自己也经历了一遍这喜怒哀乐交加的歌词里的人生。
时间在一分一秒之中流逝，只觉得眨眨眼就过去了，很快便是最后一首。散场后李承勇提出要送他到车站，临近这一天的结尾，街上也空空荡荡的，孙施尤朝着公交车行驶过来的方向张望了好久，却迟迟等不到末班车的到来。
李承勇侧过身子看了他一眼，声音闷闷的：“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手上的动作一顿，孙施尤眼神闪烁了几下，然后摇摇头。
“朴到贤他……前几天打电话问了我出国的相关事宜，我记得他以前和我说过，父母在国外做生意，一直想让他去那边读书。”
孙施尤愣了半晌，以为自己听错了。
沉默许久后，夜气渐渐弥漫上来，他将脖子缩进衣领，把手机放在耳边，拨通电话后，却只能听见一串忙音。
“他现在……应该已经上飞机了。我没什么立场来建议你，但作为朋友，我还是想说一句。”
李承勇揉揉眉心，好像现在能做的只有叹气。
“他对你的心，你没看见，但我看见了。”
街边的路灯一盏一盏亮着，孙施尤猛地转过头，暗沉的灯光下，他看见对方脸上复杂的神情。
“承勇，有些事情，是不可以乱开玩笑的。”他艰难地开口。
夜色铺满了整个天空，一轮弯月在薄薄的云层后透着微光。温柔静谧的夜晚，结伴等待末班车的年轻人，仿佛一下子都被打乱了，心突突地跳着，不知道需要多长的时间来释怀。
“我没有开玩笑，所有的话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包括那句朋友，你知道的……我们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一字一句，信誓旦旦，他怔怔地望着身侧的青年，再慢慢移开视线。远处高楼大厦上的霓虹灯在一点一点黯淡，最后只看得清模糊的光影。
直到末班车的汽笛声响起，孙施尤回过神来，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原来电话里那句话，便是最后的告别。原来盘旋在他心底的那个问题，在很久以前已经迎刃而解，根本不需要答案。
“谢谢你……以后，要成为更优秀的人。”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谢谢那些曾经付出过的感情都是真的。
孙施尤将那盒被藏在外套口袋里的五子棋递给李承勇，然后挥挥手向他告别，没来得及等他的回答，便转身上了车。
末班车上的人稀稀拉拉的，窗外的建筑飞速移动着，在拔出手机卡之前，他从联系人列表里面找出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传到遥远的地球彼端。
【谢谢你。】
故事再长，总要有个结局。
07
安安稳稳读完大学后，孙施尤就和旧朋友断了联系，不仅换掉手机号，还重新注册了社交账号。在公司工作已有两年，一个人的日子不咸不淡，没有多什么，便也不会少什么。
有天隔壁桌的同事突然将一个快递捎给他，说不知道是谁送到公司来的。
孙施尤连忙伸手接住，纳闷是谁会突然寄东西给他，低头却见寄件人的那一栏，赫然写着朴到贤三个字。
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找出剪刀拆开快递，里面有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孙施尤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张自己喝醉之后倒在桌上睡得惬意的糗照。
好傻。他不由得笑出声，又后知后觉感到难堪，朴到贤什么时候拍的，自己完全不知情。
底下还有好几张，可都拍得很模糊，基本上都是同游时朴到贤在他不经意间拍下的二人同框照。
紧攥着照片的手悬在半空中，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一瞬间连呼吸都被挟持。如今一点一点拾起，才发觉那些琐碎原来多么重要，而遗憾的是，匆匆告别的那天，并未能意料。
他轻声念出最后一张照片背后写着的话，眼眶里好像颤动着什么，仰起头才得以不让它落下。
“祝你有更好的生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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